犯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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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薇今早醒過神, 是被白白胖胖的小糯米踩的。窗邊天光蒙蒙亮，倪薇摘下眼罩, 瞇著眼撈起床頭手機, 一看才剛七點半。
小糯米從身後跳到身前，體型大大，腦瓜小小, 完全沒有繞路的意識，不禮貌中還帶了點優雅。
倪薇揚起手臂一把將它撈到懷裏好一陣揉搓，頭回理解到那些不願與貓貓同床共枕的飼主, 畢竟貓可沒有安分守己的意識。
倪薇輕嘆，頂著混混沌沌的腦袋，步子漂浮地走去把門窗開了。
她沒換睡衣，胸罩也沒穿，循著習慣走向一樓, 嗅到空氣裏彌漫的烤面包味, 直接走去餐廳。
這個點了, 謝懷雋應該去公司了, 廚房做飯的應該是阿姨。可這也只是倪薇自己以為的“應該”。
當她看見謝懷雋端著一鍋粥出來時，她瞬間清醒，差點沒往後蹦三蹦。
按下漏拍的心跳, 倪薇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外披肩，想轉身走。
謝懷雋叫停得很及時：“吃飯。”
倪薇：“……”
“你怎麽還在這裏。”她一扭頭，滿臉寫著不開心，雙臂抱胸, 是表示拒絕溝通的肢體語言。
謝懷雋低眉布菜, 回應了：“做飯給你吃。”
倪薇：“……”
她需要嗎？
心裏雖這麽想，但倪薇確實被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餐勾起了味蕾。
謝懷雋擡眼睇她, 將一張椅子往後拉：“坐。”
停頓片刻，倪薇沒有急著走，也沒聽話坐下，依舊皺著眉頭，把“我才不會這樣就被你收買”的模樣展現得淋漓盡致：“你昨天晚上不是和我賭了嗎？說好的不在我面前晃。”
謝懷雋不為所動，擺完盤擦手的動作格外慢條斯理，嗓音也很淡：“做完飯本來準備去公司，沒想過你會一改常態起得這麽早。”
說到這，謝懷雋眉梢輕輕挑起，倒打一耙：“非自主意願，我可以赦免你這回。”
倪薇雙眼瞪得溜圓，想說點什麽反嗆的話，卻因為大腦宕機一秒鐘而失去最佳機會，只能在心裏暗自悶煩。
到底誰赦免誰？她剛睡醒衣服沒換就下樓看見他，該為這種出乎意料的碰面感到不爽的應該是她吧？
謝懷雋看眼腕表，見倪薇完全沒有屈服的意思，也沒強求，拎起一旁的西服外套，經過她身邊時說了句：“涼了會不好吃，坐下吃，我去公司了。”
等他離開，倪薇才發現桌上的是一人餐。聽門鎖扣緊的聲音，她環顧後方，確認謝懷雋沒有回來的意思，溫溫吞吞走過去坐下，咬了一口酥脆的吐司，還有點兒燙。
孫姨是中午來家裏做飯的，從今天起，還是會擔負起照顧倪薇飲食起居的責任。
有貓有狗住別墅，有人伺候一日三餐，這種生活確實很舒心。倪薇窩在沙發重刷高分電影，看得出神，不禁琢磨謝懷雋到底在打什麽主意。她能有什麽事願意心甘情願找他？
琢磨這種事也挺沒必要的，倪薇拍拍臉，關了屏幕，到點去戶外遛狗。途經一家鄰居栽種的花墻，她舉起手機拍了兩張照，本打算發朋友圈，恰好刷到秦之遇的動態。
自從那天以後，她就再也沒聯系過秦之遇了。一是不好意思，二是不知該說什麽。
因為謝懷雋，她與秦之遇的關系簡直比一團落在地上滾三圈的毛線球還淩亂。倪薇很想責問謝懷雋，可礙於賭註，她忍下來了。
遛狗回來，倪薇向宿舍二人旁敲側擊，打聽秦之遇的態度。對方太低調，宿舍二人連他們曾有過date的關系都不知道。
基於這條，倪薇心情更覆雜了，但她也算是松了口氣。
她默默當鵪鶉蛋，可秦之遇卻比她坦蕩得多，看她發出的照片是在某別墅區，直接私信來問了。
秦之遇：【你搬家了？】
看見這條消息時，倪薇還在做貓飯，她火速放下飯碗，想了許久才回：【嗯，搬回家了。】
秦之遇：【抱歉，其實那天我本來要給你送飯，但是在樓下碰見了你叔叔，我沒好意思上去。】
倪薇：【我知道。】
倪薇抿抿唇，想問“你們聊了什麽”，還沒發出去，秦之遇便撥來一通電話。
在偌大的別墅裏，電話鈴聲顯得格外響亮，倪薇下意識看眼周圍，找了個稍微隱蔽點的地方接聽。
她輕輕出聲：“餵……”
對方笑了下：“這好像是我們為數不多的電話聯系，許久沒聽到你的聲音，還有些想念。”
這句話很暧昧，倪薇不知該說什麽好，她慶幸秦之遇並沒有站在跟前，否則真的很尷尬。
秦之遇沒再繼續打趣，主動談起了當天的事。
從他口中得知，謝懷雋確實沒說什麽過分話，可倪薇清楚，謝懷雋就是那種嘴裏不吐出一個臟字，也能叫人難堪的人。同樣作為“受害者”，她很能共情秦之遇。
但謝懷雋說的話，她居然有那麽點認同。寄住在他這兒，被他這種心思縝密的人看護、監管，簡直細思極恐。倪薇無法否認，很多時候，謝懷雋都總能看穿她的心思。
“你搬家之後還好嗎？”秦之遇沈默一息，又問：“……我還能去看你嗎？”
倪薇很感謝他的關心，可請求看望這種事，她沒辦法接受，只能委婉道：“可能不太行。”
秦之遇“嗯”了聲：“好。”
電話陷入了短暫的沈靜，秦之遇率先開口：“那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？”
說到這，秦之遇有些無奈地笑了下：“說在一起，好像又顯得太正式，畢竟我們也不算是在交往。”
倪薇抿抿唇，她心裏隱約觸及到了某種答案，可到最後還是無法直接說出口，只能緩緩吐息：“抱歉。”
簡單的兩個字，秦之遇不必追問也已然有了定奪，他依舊抱有溫和的腔調：“好，沒關系，不管怎麽說，只要你需要我，我都會盡量幫助你。”
他說得很體面，電話掛斷後，倪薇並沒有如釋重負，反而有種更愧疚的感覺。
簡單給兩只毛絨絨做完飯，倪薇看到衣帽間裏貼墻放的行李箱，忽然產生了某種想法。
這種想法因為刷朋友圈蔓延得更泛濫，尤其當她與孟蓓視頻通話。去年生日宴的見面，孟蓓就已經邀請過她去港島玩，得知她一個人在別墅無所事事，就問她要不要這個暑假就來。
謝懷雋讓她辭職，住在別墅裏，無異於軟|.禁。如果有孟蓓邀請，謝懷雋哪有理由繼續把她困在這一畝三分地，況且賭註裏可沒有不許旅游的條例。
倪薇同意了，故作為難地說：“可是小叔叔他可能會不允許。”
孟蓓打包票：“你也算是回趟母家，他怎麽可以不許呀？我幫你去說說咯，這有什麽難的。”
孟蓓遠比倪薇想象中還要有行動力，這頭剛說完，不過十分鐘，倪薇就收到崔文林發來的訂票信息和一些叮囑。
倪薇有些懵。這就同意了？會不會也太迅速了？
崔文林那裏表示，謝總很希望她出門散散心，多和堂表親家走動來往。不論是明裏暗裏，謝懷雋都彰顯出一副恢弘大度的模樣，仿佛這場半強制的軟|.禁只是倪薇的錯覺。
慣會做面子工程。倪薇心裏嗤了一下，不過還是立馬著手收拾起行李，等待第三天出發去港城。
寄養在家的一貓一狗自然帶不了，也折騰。倪薇做了充足的告別，還和照顧兩只的阿姨說好要經常視頻通話。
前往機場的那天，是由崔文林特意抽空送行，倪薇全程都像個沒事人一樣，跟在後面神游，快到登機的時候，倪薇才發現這趟旅途，崔文林居然也陪同。
這是倪薇從未料想到的，她半是吃驚：“崔叔叔，您是來監視我的嗎？”
崔文林畢恭畢敬地糾正：“陪您去港城，主要是為照顧您，稱不上監視。”
倪薇無言以對，許久才回：“……帶薪休假呀。”
崔文林笑笑，沒接茬。
和崔文林認識久了，倪薇倒也不排斥他的陪同伴隨，可是倪薇總覺得，謝懷雋會通過他做點不正當的事。
所以在登上飛機後，倪薇提出了並不那麽禮貌的請求：“崔叔叔，我可不可以看看您和謝懷雋的聊天記錄？”
崔文林微楞，倒也沒拒絕。
倪薇順利拿到手機看見聊天記錄了，發現都只是些工作上的來往。
沒有抓到預料中的把柄，倪薇臉上露出了失落，崔文林看在眼裏，沒太明白，關心道：“怎麽了嗎？”
倪薇搖頭，把手機歸還給對方。想了想，很一本正經地主動提出要求：“崔叔叔，如果謝懷雋要你匯報什麽，你最好能應付就應付，我可不想被他監視。”
說著，她還舉起小拇指，要他拉鉤承諾。
崔文林失笑，嘴上答應了，可等抵達港島，他還是第一時間把行程跟進到謝總那兒。
倪薇很好哄，屬於那種堅信“拉鉤上下一百年不許變”的小女孩，畢竟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麽背信負義的苦。可謝總是他上司，作為下屬，他哪敢在工作上有含糊，況且這工作確實輕松，跟倪薇口中的“帶薪休假”無異。
抵達港島的孟家，倪薇住哪兒、和誰說了什麽話、幹了什麽事，一天下來發生的，即便都是些平常事，崔文林都正式得像是在寫會議紀要一樣，如實匯報給遠在新城的謝總。
願主可以寬恕他，這都是工作職責。崔文林在心裏虔誠祈禱了那麽一秒鐘，縱使他不理解上司的意思，可這種輕松的事做久了，也便成了某種理所應當。
倪薇第一天還有些水土不服，發了一場低燒，但時間長了，住在港城孟家遠比新城要自在得多。
孟蓓是閑散人，有事沒事就樂意帶她出去玩，況且這裏的同齡人還很多，一來二去倪薇結識了不少小夥伴。會港城話的她基本就是無障礙溝通，甚至越說越利索。
這天周末，孟蓓領她去維多利亞港看日落，風景遠不輸於江城海灣，如果有什麽不同，那大概是乘坐摩天輪帶來的期待感會更強。
實話實說，倪薇壓根就沒坐過摩天輪，以前她拒絕一切與高度有關的游樂設施，後來長大了才知道，摩天輪其實並不恐怖，甚至還帶了點浪漫色彩。
她身邊同性朋友居多，各個都坐過摩天輪，還和她分享過達到頂端的kiss是何種感覺，當然，由於她們皆與同乘的當事人分手了，圈子裏還流傳某某摩天輪容易導致情侶分手的玄學流言。
可即便如此，倪薇還是期盼有那麽一天，可以和意中人在摩天輪最頂端kiss，這叫什麽心理？就是別人想要的她也得有吧。
以前她幻想的意中人是清晰的、絕對的，但現在，倪薇只要一想到他，就會莫名感到不寒而栗，而讓她最心裏發毛的是，她第一時間想的居然還是謝懷雋！
撕下彬彬有禮斯文面具的他，根本稱不上什麽良人，怎麽可以出現在她的幻想裏？但不可否認的是，在一次又一次的近距離接觸後，倪薇能體會到，他在某方面確實叫人食髓知味。
雖不是青天白日，可臆想這些實在是……
倪薇的面頰紅撲撲的，尤其當落日餘暉打進玻璃窗內，更襯她氣色鮮艷。
和她同乘的是孟蓓，孟蓓拍了張照，笑了笑：“耳仔都紅了，諗緊咩呀？”
倪薇回過神，下意識揉了揉耳垂，將鬢邊發攏下作遮掩：“冇呀，還能想什麽。”
“唔系想男朋友？”
倪薇微楞，才想起孟蓓曾經誤會過的事，立馬澄清：“沒談，也沒喜歡誰。”
孟蓓笑笑，貼心地用普通話問：“那你想小叔了嗎？”
倪薇緊了緊手指，搖頭：“我想他幹嘛。”
孟蓓“唔”了聲，看眼她擰在一起的手，坐到她身邊附耳道：“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，你喜歡謝大哥吧。”
在聽到前半段時，倪薇已經覺得大事不妙，“謝大哥”三字一出，她心底的大石落下得可真是來勢洶洶避無可避。
“Bella姐，你不要胡說啊。”倪薇皺眉糾正。她現在怎麽還會喜歡呢，就算喜歡，那也是從前了，完全可以割席得很徹底。
孟蓓很配合地點了下頭：“好好好，你就當我胡說八道咯。”
“我還以為你們早就暗度陳倉了，不然他身邊那位崔助怎麽還特意來陪你。”孟蓓故作可惜地長籲口氣，向前展臂做拉伸。
倪薇：“……”
“暗度陳倉可不是什麽好詞，Bella姐！”她糾正。
孟蓓睇眼倪薇，看她一本正經的氣鼓鼓臉，心底淌過一絲意趣，不由得捏把她的面頰，滿口答應：“我知道我知道，我不用了還不行，那暗中談情說愛？”
這甚至都不是一個四字成語。不對，這分明是謠言！
倪薇將她的手挪開，義正嚴詞地糾正：“我沒有和他在一起，更不喜歡他！”
孟蓓聳聳肩：“好，那就當我誤會吧。”
倪薇根本沒從她臉上看到一絲懺悔，沈默片刻，想到那場賭註，不禁起疑：“謝懷雋和你說了什麽嗎？”
孟蓓疑惑：“冇呀。”
倪薇不信：“他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吧？”
說完這話，倪薇還煞有介事地看眼下方。摩天輪很快就要抵達底端，她才不想一下去就碰見某人。
孟蓓被逗笑了：“怎麽可能呀。”
倪薇一開始還很警惕，但這次孟蓓並沒有唬她，她確實沒看見謝懷雋，很平淡地上了那艘游輪。
游輪上是一對新婚夫妻在舉行婚禮，倪薇作為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外人，是借用孟蓓的名號來蹭吃蹭喝的。
坐在觀眾席間，倪薇看新娘身穿潔白婚紗，一步步走到新郎旁說宣詞，哪怕並不熟識這對新人，也很容易被氛圍所感染，打心底為他們祝賀，況且這場婚禮舉辦得格外盛大。
倪薇看著看著，竟有些眼熱，成為莫名其妙哭出來的外人。
孟蓓被逗樂得不行，回房一個勁打趣：“看別人的婚禮都能哭出來，咁你以後結婚可點呀？不得哭成小花貓了。”
倪薇拿出幾張抽紙拭淚，面頰微臊：“我就是覺得很感動，被他們的故事！”
孟蓓挑眉。
倪薇團吧團吧紙巾，小聲嘀咕：“我哪有那麽愛哭嘛。”
難道不感人嗎？那可是七年長跑愛情故事。
夜裏維港有煙花秀，倪薇跟著孟蓓一路通往頂端眺望臺，這裏人不算少，衣香鬢影，觥籌交錯，充斥著不少陌生面孔。
第一束金穗沖破天際，撕裂出一道白光，絢麗得令人目不暇接。
倪薇看得癡迷，不由得踮起腳尖，與掠過海浪的夜風撞個滿懷。
“小姐，註意點兒安全。”
後方傳來男人的低聲提醒。
倪薇扭頭去看，發現是崔文林，不免覺得意外：“你也來啦，我剛剛怎麽沒看見你。”
崔文林笑笑：“我在您後桌。”
那他豈不是也看見她哭了？倪薇有些窘。
因為崔文林的出現，又因為這場形似生日宴的游輪煙花秀，倪薇不由得想起他。
眺向遠方高聳入雲的大廈，在江城海灣對岸，也有同樣的高樓。十八歲的最後一天，建起那座高樓的男人，為她點燃煙花，撥來賀電。
動心，傷心，這兩樣彼此傾軋、交纏，但誰也取代不了誰、磨滅不了雙方的存在。
她想，如果謝懷雋在這時再打來電話，她也許還會接，是心甘情願、是不由自主。
人總會在無數個不經意的瞬間，反反覆覆愛上同一個人。這句話倪薇不知從哪兒看來，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，竟覺得有些貼合。
但——愛上？
她為此打上一個適當的問號，為突然的清醒，也為今天的否認。畢竟“愛”這個字，太深厚也太正式，她怎麽好意思、又怎麽敢去“愛”那個人。
倪薇心底輕哂，再望天際，發覺半個小時的煙花秀竟還未結束，甚至比剛才還要熱烈。
“小姐。”
始終伴在身邊不說話的崔文林，忽地開口：“今天的煙花秀，你喜歡嗎？”
倪薇點頭：“挺喜歡的呀。”
“喜歡上半場，還是下半場？”他追問。
倪薇眼睫輕眨，有些疑惑：“這還分上下場？”
崔文林按了按耳機：“自然。”
“——你看，現在是下半場。”
聽他這麽說，倪薇扭頭去看半空，果真又欣賞了好幾分鐘的煙花，比之剛才，這次的煙花如星雨火焰，與維港海岸相連映襯，更燦爛壯闊。
下半場，應該是壓軸吧。倪薇向來更偏向於熱烈華麗，所以很快就做出選擇：“下半場很棒。”
“但是不是很快就要結束了？”倪薇扭頭詢問。
崔文林沒說話，耳機裏傳來男人低沈的嗓音：“不會。”
“還有十五分鐘。”
崔文林按照耳機裏的聲音，重覆這番話：“不會，還有十五分鐘。”
倪薇捧臉去看，“哇”了一聲：“這麽長呀，那辦婚禮的人還真舍得。”
被迫做傳話筒的崔文林心中長嘆，只能暗自叫苦不疊。
最舍得可是耳邊這位，臨時投資這場婚禮，害得他忙前忙後好一陣，又是加辦維港煙花秀、又是選禮……
甚至打電話還不能當面打，由他做中間人一比一傳話。怎麽，叔侄之間冷戰，他還是play裏的一部分了？
崔文林闔眼，想到加倍翻新的薪資和年終獎金，忍下來了。
耳邊，謝懷雋低聲問：“喜歡這樣的婚禮？”
崔文林覆述：“喜歡這樣的婚禮？”
倪薇不假思索：“喜歡。”
“喜歡哪方面？”
倪薇沈吟片刻：“婚紗很好看，中式頭冠也華麗，廚師準備的飯後甜點也好香……”
“所以，你是為什麽哭了。”謝懷雋輕笑。
崔文林再覆述：“所以，你是為什麽哭了？”
倪薇對這個問題很不爽，睇眼他，帶了幾分幽怨：“崔叔叔，你是不是有點兒八卦了？”
崔文林：“……”
不是我八卦，真不是我。
倪薇澄清：“我真的不是因為別人結婚哭，我就是覺得他們的愛情很美好很辛苦，能走在一起太不容易了，就像看一部愛情電影一樣，你懂吧？而且聽說他們的MV還是專業導演做的。”
崔文林想笑又不敢笑，可是聽見耳邊上司在笑，他卻只能保持沈默。
“你也想要一樣的MV嗎？”謝懷雋問。
崔文林有些不解這是個什麽問題，但還是如實重覆這句話：“你也想要一樣的MV嗎？”
“婚禮上。”謝懷雋補充。
崔文林微頓：“婚禮上。”
怪，太怪了。
倪薇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古怪，觀煙花秀結束，她攏了攏衣領，找借口遁走，並沒有回答。
崔文林松口氣，目送倪薇離開，向耳機那端的人匯報：“謝總，小姐回去了。”
謝懷雋嗯了下，看向窗底車水馬龍的夜景，按了按領帶結，垂眼淡道：“照顧好她。”
電話掛斷，謝懷雋轉身走去，隨手把手機叩到桌上，將腕表重新戴好。
纏在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腕表，是彰顯身份最輕便的飾品，但對謝懷雋而言，這只是表明心有所屬。每每有人問起來歷，他都會說，是她送的。
她送給他的禮物太多，所以相應的，往後日子裏，他也會時時刻刻回贈予她。
游輪的世紀婚禮，有他一半投資；維港的煙花秀，下半場是他送的。
借東風，還人情。
她參與的婚禮，不論是作為主角，還是配角、觀眾，他總得表示些什麽，才好靠近名為世俗的結局。
他並不浪漫。謝懷雋一直這麽覺得。
他不浪漫，也憤世嫉俗，所以在意她身邊出現的一切異性，一經知曉，必定徑情直遂地肅清那些人的存在。倪薇去了港城，秦之遇自然也見不到，所以他允許了。
當然，港城也不乏存在些蠢蠢欲動、不知輕重的男人，叫人敲打、打點也不算什麽難事，況且只是四十天的寄住。
四十天。
又是一次離開，見不到面。
沒心沒肺的小姑娘，或許根本不會想他。
謝懷雋輕哂。該說他自作自受，還是自討苦吃？
崔文林被調去陪同，每天都會準時準點匯報行程，包括切不限於文字書面，更有相應的照片、視頻。
他承認，這麽做確實有違人道，可他就是想時時刻刻了解她在做什麽。
-
為期三天兩夜維港之旅，在一次突如其來的暴雨天結束。
倪薇全程沒沾染分毫雨水，但在孟家至少困了五天。孟家不小，人丁興旺，每天都很熱鬧，如果那位孟先生不在就更好了。
倪薇沒想到，遠在港城孟家，她居然還有個沾了那麽一點點點點血緣的小叔。那天雨夜，枝葉被落針打得傾倒，兩輛黑色轎車停駛噴泉邊，下來了幾位穿著西裝的男人。
為首被撐著傘團團維護的男人，穿得最矜貴，氣度也是最駭人。
他的長相無疑是英俊的，但脖頸上那道長疤，實在叫人不敢恭維。
倪薇看著都要做噩夢，實在不理解他身邊那位貌若瓷娃娃的小妹妹，是怎麽敢跟著的。
對比之下，還是謝懷雋好。
倪薇拍拍心胸，坐在崔文林身邊，小聲嘀咕：“我這兩天，可能都不會說小叔叔壞話了，但也僅限於這兩天。”
崔文林記在心裏，默默在手機裏編輯這條美言，好讓謝總開心些。
潮濕炎熱的港城，對倪薇而言，稱不上什麽宜居之地，距離回內陸還有十幾天，倪薇越發想念新城的幹燥常溫。
在離開的最後三天，倪薇才把港島聖地打卡過一遍。因為參加過婚禮，還在上面真情實感地哭了，孟蓓特意帶她光臨朋友的婚紗店，讓她好好體驗一把“做新娘”的感覺。
可是穿婚紗能有什麽體驗？在試穿之前倪薇是這麽想的。
試穿了三套之後，倪薇承認，她是有那麽一點點、億點點動心吧。
“天，這條魚尾裙好襯你腰身。”
“再看看這條一字肩，寶貝你的頭肩比也太美了。”
“這件好像有些太顯成熟了，可是寶寶，你怎麽這麽大？”
倪薇一開始還很享受孟蓓的彩虹屁吹捧，聽到最後一句話，立馬把簾子拉上，臉紅：“我換下！”
孟蓓笑得不行，沒阻止，但先一步按下的快門已經永久記錄下剛才的一幕了。
照片洗出來，雖成熟但並不艷俗，剛好卡在倪薇半扯簾子的時候。她彎著腰，純白禮裙下的層層疊疊掩在暗紅帷幕裏，不經意的擡眼，略微模糊的殘影，都恰到好處得美。
孟蓓不禁咋舌，這張、加上太平山頂的婚紗頭背影，都太有意境了。
這賣給謝大哥，不得賺不少錢。
孟蓓沒找崔文林，而是直接撥電話發消息到新城，問那位到底要不要。
彼時謝懷雋剛從一場峰會抽身，垂眼看到手機裏未接來電，沒回撥，看到孟蓓發來的照片，沈默片刻，這才打過去。
孟蓓還在教倪薇玩牌，接到謝懷雋的電話，立馬蓋住手機屏幕走出去接聽，語氣遮掩不住的開心：“好耐冇見啊，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，有事？”
謝懷雋並未配合她的浮誇演繹，嗓音很淡：“你知道。”
孟蓓笑了笑，看眼窗內還在研究卡牌的小姑娘，低聲問：“聽說你和小妹有賭註？作為交換，你告訴我你們賭什麽。”
謝懷雋並未應允，回了沈默。
孟蓓訕訕，就知他不好糊弄，只好悠悠道：“那我和你打賭，你玩嗎？賭對了我把第一張穿一字肩婚紗裙的給你。”
“賭什麽。”
“薇薇現在在玩牌，剛學沒多久，你猜她會贏嗎？”
孟蓓剛說完，便聽見謝懷雋的一聲長嘆，難掩慍色：“你帶她玩兒牌？”
“做咩呀這種語氣。”孟蓓聳肩：“小妹樂意玩，你管得了哦？”
沈默半息，那頭回：“她會贏。”
孟蓓就猜他會賭這個，笑瞇瞇地扭頭看眼屋內，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，那頭便傳來一片嘩然，倪薇輸得一敗塗地。
孟蓓笑了笑，如實通報：“唔好意思啊，你家小寶貝輸了。”
謝懷雋淡聲：“別欺負小孩兒了。”
孟蓓挑眉：“什麽小孩？都快二十歲了，是那一桌年紀相當大的了。”
謝懷雋嗯了下，依舊堅持：“還小。”
孟蓓失笑：“還小還惦記？”
電話掛斷得很徹底，孟蓓訝異地看眼屏幕，見那端發來了轉賬。
行，說不過就算了，打錢倒是蠻快。
孟蓓喜滋滋收下，很識趣地意思意思，發去兩張，並說會交付一手相片。
謝懷雋回得很快：【嗯，把玩牌輸的錢還給她。下次別帶她玩這些。】
這會兒裝得還挺像人啊。
孟蓓樂了。
一手拿錢一手辦事，孟蓓打配合，確實帶倪薇贏回了不少。
倪薇心情回升得很快，隱隱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快感，吵著嚷著要繼續。
孟蓓想到謝懷雋的提點，立馬按住小朋友的肩膀，面無表情地警告：“寶貝，不能這樣下去了哦，不然會傾家蕩產的。”
我可沒有那麽多照片找人要錢。
倪薇還是頭回見孟蓓這麽正經，以為是真在說教，聯想到該地與隔壁城市的特殊性，點點頭“哦”了聲：“我知道了嘛。”
最後倪薇拿了大幾萬鈔票得以收場。
離開港島的最後一天，天氣明媚，日暖風和，倪薇莫名有些舍不得這裏。
孟蓓又哄又安慰地把她送到機場，等人一走，又向謝懷雋稟報：“你家小寶貝回家了，可粘人了，還不願意走呢。”
“她是不是真不喜歡你了？我可從沒聽過她想你的話。”孟蓓笑道。
謝懷雋輕哂，嗯了聲：“還在追。”
-
在港城玩瘋了的倪薇，成功黑了一度。
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曬不黑的冷白皮，經過舊照、袖口的明晰交界線一比對，倪薇確認。
她真的黑了！
倪薇沒有膚色焦慮，因為易過敏，她向來是曬不了太陽，能黑一度簡直就是健康的象征。
她美滋滋地拍了好幾張照片，等下了飛機便立馬更新動態。
評論區一擁而上的全是恭迎她回家的人，倪薇的這點兒虛榮心很好地被滿足了。
可直到現在，她都不知道謝懷雋打的什麽主意。
一個假期快過去了，還有兩周要開學，他到底要怎麽讓她心甘情願地找他？
一開始倪薇還很警惕，各種防著對方突然出現的“驚喜”，留意崔文林的動向。可是四十天過去了，謝懷雋非但沒來港城，甚至一通電話、一句消息也沒有。
不知怎的，倪薇居然有那麽點失落。
可是……失落？這是什麽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？
倪薇搖搖頭，試圖把這類信息從腦海裏甩出去。但不管如何，即將迎來的二十歲生日，他總不能不到場，難道這就是他口中的“心甘情願”去見他的辦法？
這真是……
倪薇不知該作何反應，但誰又規定，他必須是那個策劃人。
孟蓓有事來不了大陸，特意提前購置了些賀禮空運回新城，倪薇看著清單才知道，一共有十五件，等到生日那天才能拆開最大的那盒。
倪薇回新城的第一天，拆開的第一件賀禮是某大牌特調香水，不在意料之外，因為孟蓓帶她去調過。
第二天第三天，分別是一只女士腕表、一組五套的鉑金耳釘。
縱使倪薇再見多識廣，還是難以抵擋拆盲盒帶來的趣味，而且最驚喜的是，這套耳釘是某家難求的珍品，她當初在上學，沒來得及找人代購，居然真的搞到手了。
雖說也不算多難買，可是都有三年之久了，孟蓓是怎麽知道的？
倪薇特意打去視頻電話問，孟蓓“啊”了一聲，很疑惑：“我沒送什麽盲盒、耳釘呀，你是不是搞錯了？”
倪薇楞住，找阿姨要了賀禮清單才知道，孟蓓送的是她那天試穿的婚紗。
怎麽會有人送婚紗！
那這些是誰送的？
回新城三天，別墅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賀禮，倪薇不收拾，每天徜徉在其間，路過隨手拆一個，就為過一把拆盲盒癮。
搞錯贈送人也是夠可以的，幸好孟蓓好說話。
倪薇臉頰微紅，最讓她驚訝的是，這些率先玩起盲盒游戲的，居然是謝懷雋。
謎團解開，孟蓓笑瞇瞇：“都收了這麽多禮物了，還和謝大哥冷戰呀。”
“也、也沒有，明明是他很忙。”倪薇隨口扯謊，把罪過全推給謝懷雋，言辭鑿鑿得很，完全不心虛。
甚至生日前夜她都不準備在家過，選擇和室友親友一起慶祝。
過夠了紙醉金迷的日子，回到質樸普通的生活，和姐妹逛逛街、吃吃飯，對倪薇而言，也沒什麽不好的，況且她本身也不想應付成年人虛與委蛇的社交。
生日前天的晚飯，倪薇是和好姐妹在海底撈度過的。紀若盈作為一手操辦的主人，又是幫她拎包、又是特貼心地幫著系上圍裙，戴上皇冠。
倪薇本來還挺不好意思的，可更不好意思的還在後面。
曲儀青是真損，一個響指招來幾個員工排排站成一列，舉著“VIVI公主生日快樂”“我們愛你kisskiss”的牌子高唱生日歌，她一個沒繃住，打從坐下就沒擡起過頭。
後來員工撤走，規規矩矩吃飯，倪薇臉上的躁意才稍微退熱了些。
最值得高興的是，她的四級英語過了。
倪薇低頭看查成績的界面單子，心裏的石頭總算有了著落。
飯後她們準備去KTV消磨到晚上十二點再結束，好迎接倪薇的二十歲。
由於是臨時起意，沒有提前和家裏說，倪薇還得打電話報備。
因為那場賭註，倪薇當然不可能打給謝懷雋，崔文林作為傳話筒的中間人，明顯是不二人選。
倪薇去洗手間的中途順便撥打電話，耳畔聽著未接的忙音，她心裏沒由來地產生了某種念想。
但這種念想很快便因為崔文林的聲音打斷。
他沒有向誰傳話，也沒有繼續過問下去，直接答應了她逗留在外的請求，只說晚上會親自讓司機去接送。
倪薇抿抿唇：“嗯，好。”
崔文林笑笑，掛斷前祝賀了句：“小姐，祝你二十歲生日快樂。”
“謝謝。”
回到包廂，倪薇沒有參與她們熱火朝天的歌唱行列裏，而是坐在最裏面，低頭看手機。
微信沒有新消息，未接來電也沒有。
很好……他居然連個賀詞也不說，就因為這場賭註。
在某些方面，他倒是挺克己覆禮的。
倪薇心裏哼了下，打開了許久未登錄的視頻賬號，發現那個斷聯近乎四個月的X9234T32，早在早上七點半的時候，就給她發過消息，問她成績如何。
倪薇一直很感謝他，本以為斷聯太久，X92老師會徹底忘記她。
倪薇把成績單的重要信息抹除，剛甩去截圖，字還沒打完，對面便發來消息。
X9234T32：【恭喜^ ^】
很簡單的兩個字和顏文字，倪薇看著莫名眼熱。
她想，她可能真的得病了。
不然怎麽會突然想到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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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薇今早醒過神, 是被白白胖胖的小糯米踩的。窗邊天光蒙蒙亮，倪薇摘下眼罩, 瞇著眼撈起床頭手機, 一看才剛七點半。
小糯米從身後跳到身前，體型大大，腦瓜小小, 完全沒有繞路的意識，不禮貌中還帶了點優雅。
倪薇揚起手臂一把將它撈到懷裏好一陣揉搓，頭回理解到那些不願與貓貓同床共枕的飼主, 畢竟貓可沒有安分守己的意識。
倪薇輕嘆，頂著混混沌沌的腦袋，步子漂浮地走去把門窗開了。
她沒換睡衣，胸罩也沒穿，循著習慣走向一樓, 嗅到空氣裏彌漫的烤面包味, 直接走去餐廳。
這個點了, 謝懷雋應該去公司了, 廚房做飯的應該是阿姨。可這也只是倪薇自己以為的“應該”。
當她看見謝懷雋端著一鍋粥出來時，她瞬間清醒，差點沒往後蹦三蹦。
按下漏拍的心跳, 倪薇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外披肩，想轉身走。
謝懷雋叫停得很及時：“吃飯。”
倪薇：“……”
“你怎麽還在這裏。”她一扭頭，滿臉寫著不開心，雙臂抱胸, 是表示拒絕溝通的肢體語言。
謝懷雋低眉布菜, 回應了：“做飯給你吃。”
倪薇：“……”
她需要嗎？
心裏雖這麽想，但倪薇確實被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餐勾起了味蕾。
謝懷雋擡眼睇她, 將一張椅子往後拉：“坐。”
停頓片刻，倪薇沒有急著走，也沒聽話坐下，依舊皺著眉頭，把“我才不會這樣就被你收買”的模樣展現得淋漓盡致：“你昨天晚上不是和我賭了嗎？說好的不在我面前晃。”
謝懷雋不為所動，擺完盤擦手的動作格外慢條斯理，嗓音也很淡：“做完飯本來準備去公司，沒想過你會一改常態起得這麽早。”
說到這，謝懷雋眉梢輕輕挑起，倒打一耙：“非自主意願，我可以赦免你這回。”
倪薇雙眼瞪得溜圓，想說點什麽反嗆的話，卻因為大腦宕機一秒鐘而失去最佳機會，只能在心裏暗自悶煩。
到底誰赦免誰？她剛睡醒衣服沒換就下樓看見他，該為這種出乎意料的碰面感到不爽的應該是她吧？
謝懷雋看眼腕表，見倪薇完全沒有屈服的意思，也沒強求，拎起一旁的西服外套，經過她身邊時說了句：“涼了會不好吃，坐下吃，我去公司了。”
等他離開，倪薇才發現桌上的是一人餐。聽門鎖扣緊的聲音，她環顧後方，確認謝懷雋沒有回來的意思，溫溫吞吞走過去坐下，咬了一口酥脆的吐司，還有點兒燙。
孫姨是中午來家裏做飯的，從今天起，還是會擔負起照顧倪薇飲食起居的責任。
有貓有狗住別墅，有人伺候一日三餐，這種生活確實很舒心。倪薇窩在沙發重刷高分電影，看得出神，不禁琢磨謝懷雋到底在打什麽主意。她能有什麽事願意心甘情願找他？
琢磨這種事也挺沒必要的，倪薇拍拍臉，關了屏幕，到點去戶外遛狗。途經一家鄰居栽種的花墻，她舉起手機拍了兩張照，本打算發朋友圈，恰好刷到秦之遇的動態。
自從那天以後，她就再也沒聯系過秦之遇了。一是不好意思，二是不知該說什麽。
因為謝懷雋，她與秦之遇的關系簡直比一團落在地上滾三圈的毛線球還淩亂。倪薇很想責問謝懷雋，可礙於賭註，她忍下來了。
遛狗回來，倪薇向宿舍二人旁敲側擊，打聽秦之遇的態度。對方太低調，宿舍二人連他們曾有過date的關系都不知道。
基於這條，倪薇心情更覆雜了，但她也算是松了口氣。
她默默當鵪鶉蛋，可秦之遇卻比她坦蕩得多，看她發出的照片是在某別墅區，直接私信來問了。
秦之遇：【你搬家了？】
看見這條消息時，倪薇還在做貓飯，她火速放下飯碗，想了許久才回：【嗯，搬回家了。】
秦之遇：【抱歉，其實那天我本來要給你送飯，但是在樓下碰見了你叔叔，我沒好意思上去。】
倪薇：【我知道。】
倪薇抿抿唇，想問“你們聊了什麽”，還沒發出去，秦之遇便撥來一通電話。
在偌大的別墅裏，電話鈴聲顯得格外響亮，倪薇下意識看眼周圍，找了個稍微隱蔽點的地方接聽。
她輕輕出聲：“餵……”
對方笑了下：“這好像是我們為數不多的電話聯系，許久沒聽到你的聲音，還有些想念。”
這句話很暧昧，倪薇不知該說什麽好，她慶幸秦之遇並沒有站在跟前，否則真的很尷尬。
秦之遇沒再繼續打趣，主動談起了當天的事。
從他口中得知，謝懷雋確實沒說什麽過分話，可倪薇清楚，謝懷雋就是那種嘴裏不吐出一個臟字，也能叫人難堪的人。同樣作為“受害者”，她很能共情秦之遇。
但謝懷雋說的話，她居然有那麽點認同。寄住在他這兒，被他這種心思縝密的人看護、監管，簡直細思極恐。倪薇無法否認，很多時候，謝懷雋都總能看穿她的心思。
“你搬家之後還好嗎？”秦之遇沈默一息，又問：“……我還能去看你嗎？”
倪薇很感謝他的關心，可請求看望這種事，她沒辦法接受，只能委婉道：“可能不太行。”
秦之遇“嗯”了聲：“好。”
電話陷入了短暫的沈靜，秦之遇率先開口：“那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？”
說到這，秦之遇有些無奈地笑了下：“說在一起，好像又顯得太正式，畢竟我們也不算是在交往。”
倪薇抿抿唇，她心裏隱約觸及到了某種答案，可到最後還是無法直接說出口，只能緩緩吐息：“抱歉。”
簡單的兩個字，秦之遇不必追問也已然有了定奪，他依舊抱有溫和的腔調：“好，沒關系，不管怎麽說，只要你需要我，我都會盡量幫助你。”
他說得很體面，電話掛斷後，倪薇並沒有如釋重負，反而有種更愧疚的感覺。
簡單給兩只毛絨絨做完飯，倪薇看到衣帽間裏貼墻放的行李箱，忽然產生了某種想法。
這種想法因為刷朋友圈蔓延得更泛濫，尤其當她與孟蓓視頻通話。去年生日宴的見面，孟蓓就已經邀請過她去港島玩，得知她一個人在別墅無所事事，就問她要不要這個暑假就來。
謝懷雋讓她辭職，住在別墅裏，無異於軟|.禁。如果有孟蓓邀請，謝懷雋哪有理由繼續把她困在這一畝三分地，況且賭註裏可沒有不許旅游的條例。
倪薇同意了，故作為難地說：“可是小叔叔他可能會不允許。”
孟蓓打包票：“你也算是回趟母家，他怎麽可以不許呀？我幫你去說說咯，這有什麽難的。”
孟蓓遠比倪薇想象中還要有行動力，這頭剛說完，不過十分鐘，倪薇就收到崔文林發來的訂票信息和一些叮囑。
倪薇有些懵。這就同意了？會不會也太迅速了？
崔文林那裏表示，謝總很希望她出門散散心，多和堂表親家走動來往。不論是明裏暗裏，謝懷雋都彰顯出一副恢弘大度的模樣，仿佛這場半強制的軟|.禁只是倪薇的錯覺。
慣會做面子工程。倪薇心裏嗤了一下，不過還是立馬著手收拾起行李，等待第三天出發去港城。
寄養在家的一貓一狗自然帶不了，也折騰。倪薇做了充足的告別，還和照顧兩只的阿姨說好要經常視頻通話。
前往機場的那天，是由崔文林特意抽空送行，倪薇全程都像個沒事人一樣，跟在後面神游，快到登機的時候，倪薇才發現這趟旅途，崔文林居然也陪同。
這是倪薇從未料想到的，她半是吃驚：“崔叔叔，您是來監視我的嗎？”
崔文林畢恭畢敬地糾正：“陪您去港城，主要是為照顧您，稱不上監視。”
倪薇無言以對，許久才回：“……帶薪休假呀。”
崔文林笑笑，沒接茬。
和崔文林認識久了，倪薇倒也不排斥他的陪同伴隨，可是倪薇總覺得，謝懷雋會通過他做點不正當的事。
所以在登上飛機後，倪薇提出了並不那麽禮貌的請求：“崔叔叔，我可不可以看看您和謝懷雋的聊天記錄？”
崔文林微楞，倒也沒拒絕。
倪薇順利拿到手機看見聊天記錄了，發現都只是些工作上的來往。
沒有抓到預料中的把柄，倪薇臉上露出了失落，崔文林看在眼裏，沒太明白，關心道：“怎麽了嗎？”
倪薇搖頭，把手機歸還給對方。想了想，很一本正經地主動提出要求：“崔叔叔，如果謝懷雋要你匯報什麽，你最好能應付就應付，我可不想被他監視。”
說著，她還舉起小拇指，要他拉鉤承諾。
崔文林失笑，嘴上答應了，可等抵達港島，他還是第一時間把行程跟進到謝總那兒。
倪薇很好哄，屬於那種堅信“拉鉤上下一百年不許變”的小女孩，畢竟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麽背信負義的苦。可謝總是他上司，作為下屬，他哪敢在工作上有含糊，況且這工作確實輕松，跟倪薇口中的“帶薪休假”無異。
抵達港島的孟家，倪薇住哪兒、和誰說了什麽話、幹了什麽事，一天下來發生的，即便都是些平常事，崔文林都正式得像是在寫會議紀要一樣，如實匯報給遠在新城的謝總。
願主可以寬恕他，這都是工作職責。崔文林在心裏虔誠祈禱了那麽一秒鐘，縱使他不理解上司的意思，可這種輕松的事做久了，也便成了某種理所應當。
倪薇第一天還有些水土不服，發了一場低燒，但時間長了，住在港城孟家遠比新城要自在得多。
孟蓓是閑散人，有事沒事就樂意帶她出去玩，況且這裏的同齡人還很多，一來二去倪薇結識了不少小夥伴。會港城話的她基本就是無障礙溝通，甚至越說越利索。
這天周末，孟蓓領她去維多利亞港看日落，風景遠不輸於江城海灣，如果有什麽不同，那大概是乘坐摩天輪帶來的期待感會更強。
實話實說，倪薇壓根就沒坐過摩天輪，以前她拒絕一切與高度有關的游樂設施，後來長大了才知道，摩天輪其實並不恐怖，甚至還帶了點浪漫色彩。
她身邊同性朋友居多，各個都坐過摩天輪，還和她分享過達到頂端的kiss是何種感覺，當然，由於她們皆與同乘的當事人分手了，圈子裏還流傳某某摩天輪容易導致情侶分手的玄學流言。
可即便如此，倪薇還是期盼有那麽一天，可以和意中人在摩天輪最頂端kiss，這叫什麽心理？就是別人想要的她也得有吧。
以前她幻想的意中人是清晰的、絕對的，但現在，倪薇只要一想到他，就會莫名感到不寒而栗，而讓她最心裏發毛的是，她第一時間想的居然還是謝懷雋！
撕下彬彬有禮斯文面具的他，根本稱不上什麽良人，怎麽可以出現在她的幻想裏？但不可否認的是，在一次又一次的近距離接觸後，倪薇能體會到，他在某方面確實叫人食髓知味。
雖不是青天白日，可臆想這些實在是……
倪薇的面頰紅撲撲的，尤其當落日餘暉打進玻璃窗內，更襯她氣色鮮艷。
和她同乘的是孟蓓，孟蓓拍了張照，笑了笑：“耳仔都紅了，諗緊咩呀？”
倪薇回過神，下意識揉了揉耳垂，將鬢邊發攏下作遮掩：“冇呀，還能想什麽。”
“唔系想男朋友？”
倪薇微楞，才想起孟蓓曾經誤會過的事，立馬澄清：“沒談，也沒喜歡誰。”
孟蓓笑笑，貼心地用普通話問：“那你想小叔了嗎？”
倪薇緊了緊手指，搖頭：“我想他幹嘛。”
孟蓓“唔”了聲，看眼她擰在一起的手，坐到她身邊附耳道：“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，你喜歡謝大哥吧。”
在聽到前半段時，倪薇已經覺得大事不妙，“謝大哥”三字一出，她心底的大石落下得可真是來勢洶洶避無可避。
“Bella姐，你不要胡說啊。”倪薇皺眉糾正。她現在怎麽還會喜歡呢，就算喜歡，那也是從前了，完全可以割席得很徹底。
孟蓓很配合地點了下頭：“好好好，你就當我胡說八道咯。”
“我還以為你們早就暗度陳倉了，不然他身邊那位崔助怎麽還特意來陪你。”孟蓓故作可惜地長籲口氣，向前展臂做拉伸。
倪薇：“……”
“暗度陳倉可不是什麽好詞，Bella姐！”她糾正。
孟蓓睇眼倪薇，看她一本正經的氣鼓鼓臉，心底淌過一絲意趣，不由得捏把她的面頰，滿口答應：“我知道我知道，我不用了還不行，那暗中談情說愛？”
這甚至都不是一個四字成語。不對，這分明是謠言！
倪薇將她的手挪開，義正嚴詞地糾正：“我沒有和他在一起，更不喜歡他！”
孟蓓聳聳肩：“好，那就當我誤會吧。”
倪薇根本沒從她臉上看到一絲懺悔，沈默片刻，想到那場賭註，不禁起疑：“謝懷雋和你說了什麽嗎？”
孟蓓疑惑：“冇呀。”
倪薇不信：“他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吧？”
說完這話，倪薇還煞有介事地看眼下方。摩天輪很快就要抵達底端，她才不想一下去就碰見某人。
孟蓓被逗笑了：“怎麽可能呀。”
倪薇一開始還很警惕，但這次孟蓓並沒有唬她，她確實沒看見謝懷雋，很平淡地上了那艘游輪。
游輪上是一對新婚夫妻在舉行婚禮，倪薇作為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外人，是借用孟蓓的名號來蹭吃蹭喝的。
坐在觀眾席間，倪薇看新娘身穿潔白婚紗，一步步走到新郎旁說宣詞，哪怕並不熟識這對新人，也很容易被氛圍所感染，打心底為他們祝賀，況且這場婚禮舉辦得格外盛大。
倪薇看著看著，竟有些眼熱，成為莫名其妙哭出來的外人。
孟蓓被逗樂得不行，回房一個勁打趣：“看別人的婚禮都能哭出來，咁你以後結婚可點呀？不得哭成小花貓了。”
倪薇拿出幾張抽紙拭淚，面頰微臊：“我就是覺得很感動，被他們的故事！”
孟蓓挑眉。
倪薇團吧團吧紙巾，小聲嘀咕：“我哪有那麽愛哭嘛。”
難道不感人嗎？那可是七年長跑愛情故事。
夜裏維港有煙花秀，倪薇跟著孟蓓一路通往頂端眺望臺，這裏人不算少，衣香鬢影，觥籌交錯，充斥著不少陌生面孔。
第一束金穗沖破天際，撕裂出一道白光，絢麗得令人目不暇接。
倪薇看得癡迷，不由得踮起腳尖，與掠過海浪的夜風撞個滿懷。
“小姐，註意點兒安全。”
後方傳來男人的低聲提醒。
倪薇扭頭去看，發現是崔文林，不免覺得意外：“你也來啦，我剛剛怎麽沒看見你。”
崔文林笑笑：“我在您後桌。”
那他豈不是也看見她哭了？倪薇有些窘。
因為崔文林的出現，又因為這場形似生日宴的游輪煙花秀，倪薇不由得想起他。
眺向遠方高聳入雲的大廈，在江城海灣對岸，也有同樣的高樓。十八歲的最後一天，建起那座高樓的男人，為她點燃煙花，撥來賀電。
動心，傷心，這兩樣彼此傾軋、交纏，但誰也取代不了誰、磨滅不了雙方的存在。
她想，如果謝懷雋在這時再打來電話，她也許還會接，是心甘情願、是不由自主。
人總會在無數個不經意的瞬間，反反覆覆愛上同一個人。這句話倪薇不知從哪兒看來，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，竟覺得有些貼合。
但——愛上？
她為此打上一個適當的問號，為突然的清醒，也為今天的否認。畢竟“愛”這個字，太深厚也太正式，她怎麽好意思、又怎麽敢去“愛”那個人。
倪薇心底輕哂，再望天際，發覺半個小時的煙花秀竟還未結束，甚至比剛才還要熱烈。
“小姐。”
始終伴在身邊不說話的崔文林，忽地開口：“今天的煙花秀，你喜歡嗎？”
倪薇點頭：“挺喜歡的呀。”
“喜歡上半場，還是下半場？”他追問。
倪薇眼睫輕眨，有些疑惑：“這還分上下場？”
崔文林按了按耳機：“自然。”
“——你看，現在是下半場。”
聽他這麽說，倪薇扭頭去看半空，果真又欣賞了好幾分鐘的煙花，比之剛才，這次的煙花如星雨火焰，與維港海岸相連映襯，更燦爛壯闊。
下半場，應該是壓軸吧。倪薇向來更偏向於熱烈華麗，所以很快就做出選擇：“下半場很棒。”
“但是不是很快就要結束了？”倪薇扭頭詢問。
崔文林沒說話，耳機裏傳來男人低沈的嗓音：“不會。”
“還有十五分鐘。”
崔文林按照耳機裏的聲音，重覆這番話：“不會，還有十五分鐘。”
倪薇捧臉去看，“哇”了一聲：“這麽長呀，那辦婚禮的人還真舍得。”
被迫做傳話筒的崔文林心中長嘆，只能暗自叫苦不疊。
最舍得可是耳邊這位，臨時投資這場婚禮，害得他忙前忙後好一陣，又是加辦維港煙花秀、又是選禮……
甚至打電話還不能當面打，由他做中間人一比一傳話。怎麽，叔侄之間冷戰，他還是play裏的一部分了？
崔文林闔眼，想到加倍翻新的薪資和年終獎金，忍下來了。
耳邊，謝懷雋低聲問：“喜歡這樣的婚禮？”
崔文林覆述：“喜歡這樣的婚禮？”
倪薇不假思索：“喜歡。”
“喜歡哪方面？”
倪薇沈吟片刻：“婚紗很好看，中式頭冠也華麗，廚師準備的飯後甜點也好香……”
“所以，你是為什麽哭了。”謝懷雋輕笑。
崔文林再覆述：“所以，你是為什麽哭了？”
倪薇對這個問題很不爽，睇眼他，帶了幾分幽怨：“崔叔叔，你是不是有點兒八卦了？”
崔文林：“……”
不是我八卦，真不是我。
倪薇澄清：“我真的不是因為別人結婚哭，我就是覺得他們的愛情很美好很辛苦，能走在一起太不容易了，就像看一部愛情電影一樣，你懂吧？而且聽說他們的MV還是專業導演做的。”
崔文林想笑又不敢笑，可是聽見耳邊上司在笑，他卻只能保持沈默。
“你也想要一樣的MV嗎？”謝懷雋問。
崔文林有些不解這是個什麽問題，但還是如實重覆這句話：“你也想要一樣的MV嗎？”
“婚禮上。”謝懷雋補充。
崔文林微頓：“婚禮上。”
怪，太怪了。
倪薇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古怪，觀煙花秀結束，她攏了攏衣領，找借口遁走，並沒有回答。
崔文林松口氣，目送倪薇離開，向耳機那端的人匯報：“謝總，小姐回去了。”
謝懷雋嗯了下，看向窗底車水馬龍的夜景，按了按領帶結，垂眼淡道：“照顧好她。”
電話掛斷，謝懷雋轉身走去，隨手把手機叩到桌上，將腕表重新戴好。
纏在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腕表，是彰顯身份最輕便的飾品，但對謝懷雋而言，這只是表明心有所屬。每每有人問起來歷，他都會說，是她送的。
她送給他的禮物太多，所以相應的，往後日子裏，他也會時時刻刻回贈予她。
游輪的世紀婚禮，有他一半投資；維港的煙花秀，下半場是他送的。
借東風，還人情。
她參與的婚禮，不論是作為主角，還是配角、觀眾，他總得表示些什麽，才好靠近名為世俗的結局。
他並不浪漫。謝懷雋一直這麽覺得。
他不浪漫，也憤世嫉俗，所以在意她身邊出現的一切異性，一經知曉，必定徑情直遂地肅清那些人的存在。倪薇去了港城，秦之遇自然也見不到，所以他允許了。
當然，港城也不乏存在些蠢蠢欲動、不知輕重的男人，叫人敲打、打點也不算什麽難事，況且只是四十天的寄住。
四十天。
又是一次離開，見不到面。
沒心沒肺的小姑娘，或許根本不會想他。
謝懷雋輕哂。該說他自作自受，還是自討苦吃？
崔文林被調去陪同，每天都會準時準點匯報行程，包括切不限於文字書面，更有相應的照片、視頻。
他承認，這麽做確實有違人道，可他就是想時時刻刻了解她在做什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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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期三天兩夜維港之旅，在一次突如其來的暴雨天結束。
倪薇全程沒沾染分毫雨水，但在孟家至少困了五天。孟家不小，人丁興旺，每天都很熱鬧，如果那位孟先生不在就更好了。
倪薇沒想到，遠在港城孟家，她居然還有個沾了那麽一點點點點血緣的小叔。那天雨夜，枝葉被落針打得傾倒，兩輛黑色轎車停駛噴泉邊，下來了幾位穿著西裝的男人。
為首被撐著傘團團維護的男人，穿得最矜貴，氣度也是最駭人。
他的長相無疑是英俊的，但脖頸上那道長疤，實在叫人不敢恭維。
倪薇看著都要做噩夢，實在不理解他身邊那位貌若瓷娃娃的小妹妹，是怎麽敢跟著的。
對比之下，還是謝懷雋好。
倪薇拍拍心胸，坐在崔文林身邊，小聲嘀咕：“我這兩天，可能都不會說小叔叔壞話了，但也僅限於這兩天。”
崔文林記在心裏，默默在手機裏編輯這條美言，好讓謝總開心些。
潮濕炎熱的港城，對倪薇而言，稱不上什麽宜居之地，距離回內陸還有十幾天，倪薇越發想念新城的幹燥常溫。
在離開的最後三天，倪薇才把港島聖地打卡過一遍。因為參加過婚禮，還在上面真情實感地哭了，孟蓓特意帶她光臨朋友的婚紗店，讓她好好體驗一把“做新娘”的感覺。
可是穿婚紗能有什麽體驗？在試穿之前倪薇是這麽想的。
試穿了三套之後，倪薇承認，她是有那麽一點點、億點點動心吧。
“天，這條魚尾裙好襯你腰身。”
“再看看這條一字肩，寶貝你的頭肩比也太美了。”
“這件好像有些太顯成熟了，可是寶寶，你怎麽這麽大？”
倪薇一開始還很享受孟蓓的彩虹屁吹捧，聽到最後一句話，立馬把簾子拉上，臉紅：“我換下！”
孟蓓笑得不行，沒阻止，但先一步按下的快門已經永久記錄下剛才的一幕了。
照片洗出來，雖成熟但並不艷俗，剛好卡在倪薇半扯簾子的時候。她彎著腰，純白禮裙下的層層疊疊掩在暗紅帷幕裏，不經意的擡眼，略微模糊的殘影，都恰到好處得美。
孟蓓不禁咋舌，這張、加上太平山頂的婚紗頭背影，都太有意境了。
這賣給謝大哥，不得賺不少錢。
孟蓓沒找崔文林，而是直接撥電話發消息到新城，問那位到底要不要。
彼時謝懷雋剛從一場峰會抽身，垂眼看到手機裏未接來電，沒回撥，看到孟蓓發來的照片，沈默片刻，這才打過去。
孟蓓還在教倪薇玩牌，接到謝懷雋的電話，立馬蓋住手機屏幕走出去接聽，語氣遮掩不住的開心：“好耐冇見啊，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，有事？”
謝懷雋並未配合她的浮誇演繹，嗓音很淡：“你知道。”
孟蓓笑了笑，看眼窗內還在研究卡牌的小姑娘，低聲問：“聽說你和小妹有賭註？作為交換，你告訴我你們賭什麽。”
謝懷雋並未應允，回了沈默。
孟蓓訕訕，就知他不好糊弄，只好悠悠道：“那我和你打賭，你玩嗎？賭對了我把第一張穿一字肩婚紗裙的給你。”
“賭什麽。”
“薇薇現在在玩牌，剛學沒多久，你猜她會贏嗎？”
孟蓓剛說完，便聽見謝懷雋的一聲長嘆，難掩慍色：“你帶她玩兒牌？”
“做咩呀這種語氣。”孟蓓聳肩：“小妹樂意玩，你管得了哦？”
沈默半息，那頭回：“她會贏。”
孟蓓就猜他會賭這個，笑瞇瞇地扭頭看眼屋內，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，那頭便傳來一片嘩然，倪薇輸得一敗塗地。
孟蓓笑了笑，如實通報：“唔好意思啊，你家小寶貝輸了。”
謝懷雋淡聲：“別欺負小孩兒了。”
孟蓓挑眉：“什麽小孩？都快二十歲了，是那一桌年紀相當大的了。”
謝懷雋嗯了下，依舊堅持：“還小。”
孟蓓失笑：“還小還惦記？”
電話掛斷得很徹底，孟蓓訝異地看眼屏幕，見那端發來了轉賬。
行，說不過就算了，打錢倒是蠻快。
孟蓓喜滋滋收下，很識趣地意思意思，發去兩張，並說會交付一手相片。
謝懷雋回得很快：【嗯，把玩牌輸的錢還給她。下次別帶她玩這些。】
這會兒裝得還挺像人啊。
孟蓓樂了。
一手拿錢一手辦事，孟蓓打配合，確實帶倪薇贏回了不少。
倪薇心情回升得很快，隱隱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快感，吵著嚷著要繼續。
孟蓓想到謝懷雋的提點，立馬按住小朋友的肩膀，面無表情地警告：“寶貝，不能這樣下去了哦，不然會傾家蕩產的。”
我可沒有那麽多照片找人要錢。
倪薇還是頭回見孟蓓這麽正經，以為是真在說教，聯想到該地與隔壁城市的特殊性，點點頭“哦”了聲：“我知道了嘛。”
最後倪薇拿了大幾萬鈔票得以收場。
離開港島的最後一天，天氣明媚，日暖風和，倪薇莫名有些舍不得這裏。
孟蓓又哄又安慰地把她送到機場，等人一走，又向謝懷雋稟報：“你家小寶貝回家了，可粘人了，還不願意走呢。”
“她是不是真不喜歡你了？我可從沒聽過她想你的話。”孟蓓笑道。
謝懷雋輕哂，嗯了聲：“還在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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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港城玩瘋了的倪薇，成功黑了一度。
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曬不黑的冷白皮，經過舊照、袖口的明晰交界線一比對，倪薇確認。
她真的黑了！
倪薇沒有膚色焦慮，因為易過敏，她向來是曬不了太陽，能黑一度簡直就是健康的象征。
她美滋滋地拍了好幾張照片，等下了飛機便立馬更新動態。
評論區一擁而上的全是恭迎她回家的人，倪薇的這點兒虛榮心很好地被滿足了。
可直到現在，她都不知道謝懷雋打的什麽主意。
一個假期快過去了，還有兩周要開學，他到底要怎麽讓她心甘情願地找他？
一開始倪薇還很警惕，各種防著對方突然出現的“驚喜”，留意崔文林的動向。可是四十天過去了，謝懷雋非但沒來港城，甚至一通電話、一句消息也沒有。
不知怎的，倪薇居然有那麽點失落。
可是……失落？這是什麽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？
倪薇搖搖頭，試圖把這類信息從腦海裏甩出去。但不管如何，即將迎來的二十歲生日，他總不能不到場，難道這就是他口中的“心甘情願”去見他的辦法？
這真是……
倪薇不知該作何反應，但誰又規定，他必須是那個策劃人。
孟蓓有事來不了大陸，特意提前購置了些賀禮空運回新城，倪薇看著清單才知道，一共有十五件，等到生日那天才能拆開最大的那盒。
倪薇回新城的第一天，拆開的第一件賀禮是某大牌特調香水，不在意料之外，因為孟蓓帶她去調過。
第二天第三天，分別是一只女士腕表、一組五套的鉑金耳釘。
縱使倪薇再見多識廣，還是難以抵擋拆盲盒帶來的趣味，而且最驚喜的是，這套耳釘是某家難求的珍品，她當初在上學，沒來得及找人代購，居然真的搞到手了。
雖說也不算多難買，可是都有三年之久了，孟蓓是怎麽知道的？
倪薇特意打去視頻電話問，孟蓓“啊”了一聲，很疑惑：“我沒送什麽盲盒、耳釘呀，你是不是搞錯了？”
倪薇楞住，找阿姨要了賀禮清單才知道，孟蓓送的是她那天試穿的婚紗。
怎麽會有人送婚紗！
那這些是誰送的？
回新城三天，別墅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賀禮，倪薇不收拾，每天徜徉在其間，路過隨手拆一個，就為過一把拆盲盒癮。
搞錯贈送人也是夠可以的，幸好孟蓓好說話。
倪薇臉頰微紅，最讓她驚訝的是，這些率先玩起盲盒游戲的，居然是謝懷雋。
謎團解開，孟蓓笑瞇瞇：“都收了這麽多禮物了，還和謝大哥冷戰呀。”
“也、也沒有，明明是他很忙。”倪薇隨口扯謊，把罪過全推給謝懷雋，言辭鑿鑿得很，完全不心虛。
甚至生日前夜她都不準備在家過，選擇和室友親友一起慶祝。
過夠了紙醉金迷的日子，回到質樸普通的生活，和姐妹逛逛街、吃吃飯，對倪薇而言，也沒什麽不好的，況且她本身也不想應付成年人虛與委蛇的社交。
生日前天的晚飯，倪薇是和好姐妹在海底撈度過的。紀若盈作為一手操辦的主人，又是幫她拎包、又是特貼心地幫著系上圍裙，戴上皇冠。
倪薇本來還挺不好意思的，可更不好意思的還在後面。
曲儀青是真損，一個響指招來幾個員工排排站成一列，舉著“VIVI公主生日快樂”“我們愛你kisskiss”的牌子高唱生日歌，她一個沒繃住，打從坐下就沒擡起過頭。
後來員工撤走，規規矩矩吃飯，倪薇臉上的躁意才稍微退熱了些。
最值得高興的是，她的四級英語過了。
倪薇低頭看查成績的界面單子，心裏的石頭總算有了著落。
飯後她們準備去KTV消磨到晚上十二點再結束，好迎接倪薇的二十歲。
由於是臨時起意，沒有提前和家裏說，倪薇還得打電話報備。
因為那場賭註，倪薇當然不可能打給謝懷雋，崔文林作為傳話筒的中間人，明顯是不二人選。
倪薇去洗手間的中途順便撥打電話，耳畔聽著未接的忙音，她心裏沒由來地產生了某種念想。
但這種念想很快便因為崔文林的聲音打斷。
他沒有向誰傳話，也沒有繼續過問下去，直接答應了她逗留在外的請求，只說晚上會親自讓司機去接送。
倪薇抿抿唇：“嗯，好。”
崔文林笑笑，掛斷前祝賀了句：“小姐，祝你二十歲生日快樂。”
“謝謝。”
回到包廂，倪薇沒有參與她們熱火朝天的歌唱行列裏，而是坐在最裏面，低頭看手機。
微信沒有新消息，未接來電也沒有。
很好……他居然連個賀詞也不說，就因為這場賭註。
在某些方面，他倒是挺克己覆禮的。
倪薇心裏哼了下，打開了許久未登錄的視頻賬號，發現那個斷聯近乎四個月的X9234T32，早在早上七點半的時候，就給她發過消息，問她成績如何。
倪薇一直很感謝他，本以為斷聯太久，X92老師會徹底忘記她。
倪薇把成績單的重要信息抹除，剛甩去截圖，字還沒打完，對面便發來消息。
X9234T32：【恭喜^ ^】
很簡單的兩個字和顏文字，倪薇看著莫名眼熱。
她想，她可能真的得病了。
不然怎麽會突然想到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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